《我的阿海阿嬤》01, 深夜裡的公車站牌

01, 深夜裡的公車站牌

最早發現阿嬤有異狀的是我。

說來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，因為我長期都有失眠的問題，以至於常常熬夜，兩三點還沒睡是很經常發生的事情。

雖然已經是一年半以前的事情，但我還是記得很清楚，

那天凌晨一點多，聽到家門外有人在走動的聲音，我爬起來查看。

因為我們家是那種三合院建築，家門前方（大埕）不會有路人經過；有人在走動，若不是家人，就是小偷，

起來後發現一個疑似阿嬤背影的人往大馬路方向走去，我跟在後頭，確定那是阿嬤沒錯，

那時腦袋中在想，阿嬤該不會有什麼事情要做，但是不想讓我們知道，我若這樣貿然的叫她，是不是不妥？於是偷偷跟在後頭，直到阿嬤走到了公車站牌，站在那裡等著。

天啊！阿嬤該不會是要偷偷跟誰見面吧？

觀察了五分鐘，沒有人走向阿嬤，於是我走過去跟阿嬤說話…

「阿嬤，李勒沖蝦？」問阿嬤她要幹麼，我跟阿嬤都講閩南語，以下會自動翻成中文。

『我在等車，要去洗身體』阿嬤回答。她總是把泡溫泉說成洗澡，她每天都會搭第一班公車去草山泡溫泉。

「現在沒車啦，你再回去睡一覺，晚點再出來。」我這樣建議她，並且看看第一班公車，五點四十分才會發第一班車。

『沒關係啦，我在這邊等一下，朋友們等等就過來了。』阿嬤似乎以為天快亮了。

「現在才兩點，公車要六點才會來，太早啦。」

經過一番勸說，好不容易才半拉半哄的把阿嬤扶回家。

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想，阿嬤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，直到天都亮了才睡，這天，我睡不到三個小時。

2011/11/24

 

隔天晚上凌晨一點，阿嬤房間的燈還亮著，門也沒關。（平時她在房間內或出門都會關著）

我在門口等了一下，阿嬤走了出來。

「阿嬤，你在幹麼，怎麼還不睡？」連續兩晚反常的現象，讓我有些擔憂。

『我在找手機啦』阿嬤雖然八十幾歲了，卻一直把手機當成寶。

「我打妳手機看看」

『您撥的電話未開機，請稍後再撥』手機沒通。

於是開始幫阿嬤找一下手機，客廳沒有、阿嬤房間內沒看到，廚房也找不到。

『會不會是在大伯母那？』阿嬤這樣問我，好像找不到手機她就不睡似的。

「這麼晚了，大家都在睡，明早在起來找啦。」我這樣建議著。

結果阿嬤跑去找小堂妹（我們家三代同堂），小堂妹說手機在阿嬤那邊呀，我們三人一起走到阿嬤房間，手機就在阿嬤枕頭旁邊。

想說這下可以去睡覺了，我才回到房間不到五分鐘，又聽到客廳有聲音，跑出去看，阿嬤在客廳東翻西翻，說是要找相機，說要去找大伯父拿相機。

「現在大家都睡了，明早我在幫你找好不好？」這晚我不知道重複說了這句話多少次，

阿嬤並沒有回話，只是在客廳東摸摸西摸摸，一下子摸摸黃頁（電話簿），一下子摸摸紙蓮花，一下子摸摸木桌，最後拿起一疊信，

『這是阿公的』、『這是大伯的』阿嬤看著信上的收件者，一封一封唸出來。

我看了一下，全都正確；阿嬤雖然不識字，但是家人的名字都還會辨識。

看到阿嬤這樣的行為，總覺得阿嬤好像是想要去把這個環境記住似的，這讓我覺得很感傷。

『今日有好多人跑去我房間搜東西喔』阿嬤帶著些恐懼又說出這些話。

「不會啦，不用怕，我在」我拍拍阿嬤的背跟她這樣說。

哄騙了好久，阿嬤還是不肯回房間睡覺，於是我把房間門打開，這樣才能聽到客廳的聲音。並且到臉書上發文，問問大家的意見，說不定朋友會有類似的經驗可供參考。

大部分朋友都是說，可能是失憶症。（我也是偏向這樣認為）

也有朋友說，可能是缺乏被關注。於是我又跑到客廳陪阿嬤，直到她肯回房間，已經是凌晨三點。又等了半小時，都沒聽到阿嬤房間有傳出聲音，我才跑去睡。

2011/12/25

 

隔天問了之後才知道，只有大伯父有進去過她房間幫阿嬤整理東西。

中午利用時間，打給小姑姑，跟她提一下阿嬤這兩天的狀況。小姑姑嫁出去了，無法時時得知家裡的狀況，我認為像這種事我就必須主動告知她。

「姑姑，我有想到一種可能性，」說完阿嬤的狀況後我又接著分析，

「以前阿嬤有在做資源回收、每天都會跑去泡溫泉，」

「但最近我們家這裡一直都在下雨，最近兩個月大概只有兩天是晴天，」

「阿嬤整天都窩在房間裡頭，可能悶出病來了，在生理時鐘上有些錯亂，」

「也有可能是因為，少了跟朋友相處，整天都沒人可以說話，覺得需要被關注，」

「先不用往壞的地方去想，但是要持續觀察注意這件事情。」

我把最近幾天想到的可能性整理了一下，阿嬤的狀況就是發生在這每天下雨的兩個月之後，嚴格來說再之前的兩個月雖然沒那麼誇張，但不下雨的日子加起來也不會超過十天。再加上阿嬤不小心在菜園裡弄傷了腳，更減少了她起床走動的機會。

『阿豪，阿嬤的事情就要再麻煩你多多關注了。』姑姑講話總是這麼有禮貌，

『阿嬤下個禮拜剛好要去醫院看醫生』姑姑接著說，

「那就順便掛一下這個診看看吧。」我回答。

2011/12/26

 

過了幾天，凌晨十二點半時我還在客廳看電視，又聽到阿嬤打開房門，穿著整齊的說要去泡溫泉了。

「阿嬤，現在還沒一點啦，你先回去睡一覺。」

『外面那都會有朋友在等，我可以先去跟他們聊天。』阿嬤這樣回答。

勸了好一會，阿嬤還是堅持要出門，拿她沒辦法，只好讓她出門，我尾隨在後，又不敢讓她發現。會覺得說，如果被她發現我在跟蹤，阿嬤會不會覺得不被信任或什麼的。

但當她走到馬路對面的公車站牌時（我還在馬路這側），本來打算暫作隔岸觀望的我，突然驚覺到，

現．在．才．十．二．點．半，

如．果．剛．好．末．班．車．來….

她就上車，坐到劍潭站去，該怎麼辦？

也顧不得還是紅燈，看著沒車，就趕緊跑過馬路，到阿嬤身邊去。

然後，24日凌晨發生的事，又重新上演一次。

把阿嬤帶回房間後，依然等個半小時，沒聽到阿嬤房間有聲音，我才跑去睡。

睡到一半，迷糊間聽到阿嬤走進我的房間，（她平常不曾走進來過，只會路過時敲敲門，我開門後，她會說只是想看我一下。）

阿嬤手上拿了一千塊要塞給我，稍微瞄了一下時鐘，是早上六點；我先是拒絕了一下不收，但實在太睏了，好像就這樣拿著幾張紙鈔就睡著了。

2011/12/30

 

阿嬤有在做資源回收，所以常常會撿很多東西回家。

那張照片就是奶奶撿回來一小部份的雨傘，雨傘只有鐵架能賣，所以還得用小剪刀把連結鐵架跟傘布的棉線給剪掉才行。

阿嬤身體還很健康時還有辦法做這些事，但後期就沒辦法了。

這篇文章有很多小豪想表達的事情在裡頭，如果不嫌棄，歡迎您花點時間來看這個故事。未完待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