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新居風暴》影評：報仇的滋味

فروشنده(伊朗, 2016年) / 新居風暴(台灣) / 伊朗式遷居(香港) / The Salesman(英文) / 推销员(網路)

非藝術取向，著重在探討角色心境，是那種需要靜下心來看的劇情電影，前半段都是比較平淡的生活互動，後半段有著很大的衝擊，是那種能讓觀眾思考起某些議題的電影，探討的議題很多但都有著完整呈現。劇本很紮實，寫作技巧優異，很真實呈現出人們細膩的情緒與行為反應，演員演技也都不錯。

台灣片名相近的有兩部：《新居風暴》跟《分居風暴》（香港則是翻成《伊朗式遷居》跟《伊朗式分居》，片名也是只差一個字），這兩部同樣都是伊朗導演阿斯哈·法哈蒂寫劇本兼執導，同樣都拿到該年度奧斯卡金像獎的最佳外語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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觀影情報

• 上映：2016/12/09
• 片長：124分鐘
• 級別：保護級(6+)
• 評分：IMDb(7.9/2萬+)、豆瓣(7.6/1萬+)、爛番茄(96%/163)
• 官網：電影預告、臉書(4千+)
• 片尾：無，演職表約1分58秒。
• 主要獎項：奧斯卡入圍(1)、奧斯卡得獎(1) @ 2017年奧斯卡

 

（以下心得談及劇情，會影響您觀賞電影的樂趣，建議看完電影再看）

 

題材：創傷後壓力症候群（性侵害）、劇場、搬家、劇作家亞瑟·米勒的《推銷員之死》（Death of a Salesman）、教師（上課）；挖土機、薩埃蒂（伊朗作家，口頭提及）、下雪、計程車、貓咪、劇場後台、醫院、X光片、投影機電影放映、麵包店、私刑正義

 

影評

創傷後壓力症候群

當事件發生後，這段是在跟觀眾分享「你有想過，性侵害會怎樣摧毀一個人的人生嗎？」。（必須先說明，其實電影沒有明確給出拉娜是否有被強暴的答案，但這也是電影想探討的議題之一）

2007年時有個國際知名的新聞，一名伊朗少女因為試圖反抗性侵她的男子，不小心持刀殺害對方，然後被判處繳刑，即使國際特赦組織（Amnesty International）等團體認為調查過程有瑕疵，美國和歐盟也要求伊朗撤銷對少女的死刑判決，但最後少女還是被處刑。[新聞1]

電影中有呈現出來的：

1, 事發後不願說對老公出事件經過（這種事情也很難開口）

2, 極度缺法安全感，無法一個人獨處，老公要處理後續，拉娜要老公不要把房門關上。（關門會有種與客廳是隔離的感受）

3, 老公出門後，不敢一個人在家裡，即使外面很冷也要待在陽台，老公走出來時還嚇到。

4, 無法睡覺，一闔上眼夢魘就會重現。

5, 不想公開談論此事。（一但報警，就得對警察描述案發經過，被迫回憶此事，而各國司法制度在這一塊往往都得強迫受害者重複描述過程，家人詢問、像警方報案、指認兇嫌、隴長的開庭與對質過程，往往都是在強迫受害者回憶那些最痛苦不堪的記憶。）

6, 在生活中看到相似的面孔（拉娜發現劇場觀眾中有個人眼神很像那男人）。

7, 對肢體接觸會有恐懼，晚上不願意老公碰她（這裡大概是指抱著她）。

8, 無法一個人獨處，老公去上課，她就算待在車上也沒關係。（其實這種時候，我會希望學校能通融）

9, 檢討受害者，不想報案是因為還得解釋為什麼會開門讓對方進來，這個我想獨立來談。

10, 八卦耳語一下子就傳到身邊週遭的人都知道。

11, 不敢再進浴室，好幾天沒洗澡（上廁所應該能用尿壺之類的），也不好意思去借老公友人的浴室（大概是怕對方會好奇說為什麼要來借浴室，又得解釋），最後好像是回舊家（還是租屋看屋時）洗冷水。

 

檢討受害者

類似這類性侵案件新聞發生時，總是會有一種聲音在檢討受害者，像是「衣服穿的太暴露、不該單獨去男生家」之類的，在電影中的狀況是，因為老公還要忙，拉娜先從劇團回家，回家後先把一些必要生活用品拿出來，忙個段落時就準備卸妝，就在此時門鈴響了，她以為是老公回來了，沒確認就把門打開，後來就被侵犯了。

這個劇本寫的很巧妙，很真實，造成這種狀況的細節在前面也都有先鋪陳到，把常見的「吸引人犯罪說」引導到另一種狀況「很多巧合湊在一起的悲劇」，若習慣檢討受害者的民眾還是要說「誰叫妳不時時刻刻保持警戒」（這樣大概會變神經質），那就太嘴了。

就一般的性侵案件來說，我會認為這種事的重點不在於錯在誰身上，若事情還沒發生，我還是會奉勸每個人都該好好保護自己，這就像綠燈過馬路卻被車撞，錯不在你，但受傷害的還是你呀，能在過馬路前多注意一下還是比較好的。

我的想法會偏向在人多的地方財不露白那樣，不要去挑戰人性，雖然法律會制裁犯罪的人，但若有受害風險的還是應該要自保或避免，因為即使錯全在別人身上，受害一輩子的人卻是你自己，可以自由穿著，但穿比較清涼時盡量不要走暗巷、不要夜歸、整條路只剩自己一個人時要注意是否有人尾隨、若穿高跟鞋被跟蹤時不要怕丟臉脫鞋就跑，除非你穿的是可以跑贏暴龍那雙高跟鞋等。

但若事情已經發生了，就不該去檢討沒做錯事（即使是穿著暴露、單獨去男生家）的受害者，這些事都沒錯，錯的是性侵的人。

• 新聞1：性侵受害者反成殺人犯 伊朗女子遭絞刑 2014-10-25 風傳媒（連結）

 

男女主角想法大不同

這部電影讓我感觸最強烈的部分，就是男女主角在事件發生後想法上的差異。

伊瑪德的想法就是報警處理事情，讓警察去比對血跡或證物抓兇手，讓兇手受法律制裁。他的想法比較偏向「報復」與「捍衛自己的家園」，我會認為這種反應是人類在演化史上演化出來的，當家人受到傷害時，家族領導者必須讓其他人知道「我們是會反擊與報復」，目的是在嚇阻他人意圖侵犯。就像你知道某個人是黑道老大的兒子時，你還會沒事去欺負對方嗎？不會的，因為你會知道對方會報復，伊瑪德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。

可是拉娜當下的狀況並不需要報復，她最需要的是「安全感的建立」，反過來說她也要逃開一切讓她覺得不安全的地方：不進去浴室（觸景聯想）、不單獨在屋內（怕舊事重演）、不單獨在家、要趕緊搬家，要老公或小男孩陪她。她當下根本管不了什麼報復，她只是不想要再受到任何傷害，包括報警，剩下的都要等安全感建立起來了再說，但這往往是一朝被蛇咬，十年怕草繩，不太可能根治。

衝突就在於，拉娜「想要的狀況」，是現實生活中不可能（或不容易）達成的：老公找不到其他老師幫他代課，無法一直陪著她。搬出去沒問題，但找新房子要花時間。老公也想讓拉娜覺得好受一點，但要抱她她又不接受。老公認為想抓出兇手就能免去拉娜的那些害怕或擔憂，但拉娜不肯。我既能深刻感受到伊瑪德的無力感，也能清楚體會到拉娜為什麼會這個樣子。

我覺得這不是誰的錯，這就有點像陪伴罹患憂鬱症的人，你怎麼說、怎麼做對方都不會滿意，都認為你的付出對他來說都是傷害，毫無幫助。站在患者的立場，會認為家屬親友應該多體諒他一點，但我想反過來問，如果身分對調，你（患者）就能做好陪伴的工作嗎？我想答案是不容易的，這時候家屬親友就只能靠耐心跟體諒了，能求助醫學的幫助也很重要。這就是人生的課題呀，就像當父母的還不是得一路這樣陪伴孩子走過來。

 

拉娜有被性侵嗎？

電影是有刻意隱藏這個問題的答案的，從幾個角色的說法我們可以看到兩種可能性：

1, 拉娜說自己看到一雙手，以為是伊瑪德，後來驚覺不是，就昏倒了。按照拉娜的說法，她是沒有被性侵的，但不能免除一個可能性：她並不想被身邊的人知道自己有被性侵過，我想大部分人都不會想讓身邊的人知道有這種遭遇，這有很多可能性，包括怕對方覺得自己不再貞潔、即使是受害者鄰居也可能耳語指指點點等。

2, 鄰居的說法是有聽到哀嚎、慘叫與哭泣聲，後來才聽到樓梯有人匆匆離開的聲音，這跟拉娜或老人的說法有出入，如果她昏倒了，應該是沒時間哀嚎求救之類的，這說法會偏向她有被性侵。但是也要考慮到，鄰居本來就是種八卦的東西，往往會把別人家的狀況加油添醋，做為茶餘飯後引起別人興趣的閒聊話題。

3, 老人的說法很不可信，因為他一直在說謊、逃避，伊瑪德拿出多少證據，他才承認多少。他一開始還想把嫌疑推給女婿，一直想跑離現場，不願拖下鞋子。不過這邊有幾件事是可以參考的：

• 老人上樓時氣喘吁吁，事先他以為來這是要搬家，所以不是裝的。
• 老人說有給「艾瑚」（前房客）的兒子買腳踏車。

4, 伊瑪德有在櫃子上找到一筆疊紙鈔，拿起來時保險套掉到地上，他還撿起來看。

綜合3.4兩點推測起來，狀況應該是，老人跟艾瑚的關係很密切，介於「老顧客」與「他的小三」之間，他拿一大筆錢應該是生活費+性交易費用，按門鈴進屋後，他先是在臥室放下錢、手機、鑰匙、保險套，發現艾瑚不在，聽到浴室有聲音，可能是想要來點情趣就進去浴室。當他發現對方不是艾瑚時，他沒馬上離開，而是起了色心（他跟伊瑪德承認起了色心我是這樣解讀），上前意圖性侵（至少有猥褻），但伊瑪嚇到撞到頭昏了過去，應該是撞到時打破玻璃，割傷他的腳，於是他什麼都沒拿就趕緊逃離現場。以他的身體狀況若要打鬥性侵也比較有難度。

 

為什麼要這樣安排？

我會認為電影刻意不把是否有性侵演的很明確這點，是想讓觀眾隨著伊瑪德的視角（心情）去思考，當他發現老婆沒有被性侵時，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，要讓觀眾思考，到底是「老婆被性侵」這件事讓人憤怒，還是因為「老婆遭遇恐怖事件後生活在恐懼之中」這件事讓人憤怒？

人的情緒通常是複雜的，伊瑪德會在意鄰居的耳語（你老婆被性侵了怎麼不去報警？），同時也會因為看到老婆的狀況而憤怒，可以看到他在知道事件來龍去脈後，還是質問老人說「我老婆就在那，你有看到她（因為你的傷害）變成怎麼樣子嗎？」

 

報仇的滋味

當伊瑪德開始識破老人就是犯人時（主要原因是老人說他沒有女婿的電話，加上兇手把電話留在他們新居，後來要對方脫鞋驗證，老人腳上的確有包紮傷口），情況就開始有點失控了。

因為伊瑪不希望他報警，他開始動用私刑（這段有點在呈現「私刑正義」），光是把對方關在屋內就是違法的，後來還把對方鎖在狹小空間的櫃子內（在台灣的話是妨害自由罪、強制罪）。

伊瑪德後來決定要讓老人的家人知道他做了什麼事（小三、企圖性侵他老婆），這完全就是一種「我要讓你身敗名裂」的報復想法，當他認為兇手是馬吉，他也有說過要在他同事面前揭露這件事，或是告訴他岳父（當時還不知道岳父才是真兇）實情，這邊都能反應出來伊瑪德的報復欲望。

這劇情在反應人們常有的情緒反應，新聞上可以看到很多人在跟女友分手後，把交往時拍攝的性愛影片上傳到網上、把對方的電話公布成援交或色情電話、殺害對方與對方家屬的，若說這部電影有要藉由這段劇情表達什麼，我認為有兩點重點：

其一，一但萌生報復念頭，就很容易失控：當伊瑪德發現老人昏倒時，他不是報警，而是打給老人的家人問處理辦法，想隱藏自己犯罪的行為。雖然電影沒有交待老人有沒有被救活，不管有沒有，伊瑪德都已經為了報復，把自己從「受害者家屬」的角色變成「加害者」（私刑）的角色。

其二，報仇的滋味好受嗎？

雖然報復念頭起來時，會恨不得殺死對方，但往往在報復之後，受害者與家屬並不會因此就「回到原本的狀況」。電影中的狀況比較特殊，他們還帶有「加害人」的內疚感。

 

女性易受傷又極富同情心的特質

先說，性別不能完全決定人格特質。

在伊瑪德決定把真相告訴老人的家人時，拉娜回說若他真的要這麼做她就要離婚。會覺得這段在呈現女性易受傷又極富同情心的特質，易受傷的部分前面有描述了，極富同情心的部分，當拉娜看到兇手是個白髮蒼蒼、身體虛弱的老人家時，她已起了憐憫心，尤其又在看到他對家人來說是如此重要（女兒、女婿，還有身體也不好但堅持要爬上來看老人一眼才會放心的妻子），拉娜知道一旦伊瑪德說出真相，這個家庭關係會完全改變。

這也可以用來說明為什麼有些女性在遭遇性侵害後，尤其像是被父親性侵的，不見得願意出來指證父親的罪刑。她們身陷被傷害痛苦中的同時，又同情起加害者未來可能遭遇到的刑罰或懲罰。（當然還有其他原因，像是家庭環境的改變，爸爸被抓去關，剩媽媽要辛苦持家等）

 

電影表現手法

誘導觀眾判斷

電影中有多次誘導觀眾判斷之處，像是馬吉一開始一直拒絕幫伊瑪德幫家，看起來是因為心虛，後來才知道是因為他婚禮在即，又或者伊瑪德聽到答錄機中有巴貝克的留言，下一幕是他跟巴貝克辭職，後來才帶出整個畫面，那是在劇場演戲等等。

 

電影問答

答錄機那段在演什麼？

僅個人感受，那答錄機是前房客艾瑚的，巴貝克一直不想向伊瑪德透露前房客是誰，是因為他跟艾瑚也有在性交易（留言中他叫艾瑚寶貝，聲音也很輕柔），所以當他在幫艾瑚收衣服時，看到那件衣服時還多看了幾眼。

但這跟他回答伊瑪德的說法「我哪知道她有在從事性交易，那些鄰居耳語哪能相信」有衝突，所以伊瑪德在劇場演出時隨興改台詞，在公開場合罵巴貝克是鼠輩。

 

伊瑪德最後拿給老人的袋子裝了什麼？

我認為是老人寫給艾瑚的書信，伊瑪德在表面上都尊重拉娜的選擇，但私下又想實踐自己的報復，當拉娜不要他報警時，他就私下調查，當拉娜不准他把真相跟老人家屬說時，他就把那些書信塞在袋子還給他，有點「看你會不會良心發現，主動跟家人說真相」的意味。

至於還錢的橋段，就是那種「把你那些骯髒的錢都拿回去」，沒欠你東西後再甩你一巴掌，雖然是私下的，但甩巴掌是蠻羞辱人或表達憤怒的行為。

伊瑪德還是有在老婆的要求與憤怒之餘，打算原諒老人（不再追究），老人昏迷則屬他意料之外（也沒有希望事件這樣發展）。

 

計程車那段是想表達什麼？

以這部電影的劇本看來，劇情多是有經過安排的，不是沒事亂塞的過場劇情。

伊朗計程車是共乘的，那名婦女說「可以不要佔這麼大空間嗎？」，並要求跟前面的學生（阿明）換坐位，有點在指控伊瑪德性騷擾的意味，學生看不過去，在老師下車後有跟對方說「他是我們老師，我們很喜歡他」，但伊瑪德這時還能保有同理心，認為那名婦女可能有過什麼不好的遭遇，才會這樣比較敏感。

 

電影呈現文化

1. 伊朗計程車共乘（看電影不確定是否為計程車、是否共乘，事後查資料確認的[參考資料1]）
2. 伊朗也有修理紗窗換玻璃行動車（靠字幕翻譯得知），我以為只有台灣有。XD
3. 伊朗有公共浴池（口頭提及，不知道長怎樣）。
4. 伊朗會下雪！我對這些中東國家的刻板印象就是沙漠！熱！荒野！戰爭後殘破的房屋這樣，實在是太膚淺了。
5. 班上只有男學生這點不知是男校、男女分班，亦或是唸書的女生很少？

參考資料1：【台灣英文新聞】伊朗共乘Snapp不僅打破保守 更開啟本土科技新創 2017-08-01 蘋果日報（連結）

 

主要得獎紀錄

2017年 第89屆奧斯卡金像獎（完整名單）

• 得獎，最佳外語片

 

觀賞平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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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得速記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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